一个人躺在床上,也有奔波之苦:无法言喻的生活之痛,全在他的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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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一个人躺在床上
蒙着脸,也有奔波之苦
——张二棍《我已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生命无法与诗歌分离,写诗让人绝望,也让人更热爱生命。”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 年生于山西,从十八岁始工作于某地质队。曾获《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华文青年诗人奖、李杜青年诗人奖。出版有诗集《旷野》《入林记》等。
读到张二棍的诗,便深深地被击中了——他的诗歌里,“有真实、强大而锐利的痛苦,是那种活生生的底层生存之痛”,有人这样评价:他的诗应该是苦得不能再苦了。写满了痛,却不见一个痛字,只有喑哑的生命力。最难得是虽然绝望 ,依然悲悯。
张二棍曾经这样介绍自己:
“我和大家一样,是读着唐诗宋词长大的孩子。我们出生,就带着新鲜的哭声,却注定接受陈旧的教育。我们活着,就是自我的不断瓦解,不断流失。从一个天然的诗人,一天天和自己挥手告别。
我总是无知的认为,每天老去一点点,和每天在诗歌中老去一点点,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这涉及到哲学。
在我这里,诗歌是个自证的过程。一路写下来,我明白了一点,世间有多少不可言说的妙,我就有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愚钝。这个我,包括语言的我,认知的我,乃至不可言说的我。
在一首好的诗歌里,我得到的远胜过一本小说。
在生活中褪色的,必将在诗歌中,一次次重新涂抹上铿锵而迷人的油彩。诗歌为诗人提供了一个搏杀的现场,一场战争。诗歌为你我,制造了古往今来。生活的矛头指向我的时候,是诗歌给了我一面盾。
不要为诗歌惋惜。是诗人把诗歌推向诗歌的负面。是大部分诗人用轻狂,扼杀了诗歌。但我们欣慰的是,每个时代总有一少部分人,在坚守。我想靠近那少部分,我在努力。
我想重申,诗歌可以完全可以颠覆一个国家,也完全可以再造一个国度。它的国王可能是一只蟋蟀,一只杯子。
写一首诗歌,清热解毒其实是次要的,具有毒副作用才是最后的追求。”
让我们来读他的诗——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饭。有年冬天
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烤红薯
而我小脚的祖母,不管他们是否乐意
就端来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张瓷质的脸
然后,又为我揩净乌黑的唇角
一个束手无策的人
你也不会理解他
茫然,无助的样子
他蹲在街角
一遍遍揉着头发,和脸
像揉着一张无辜的报纸
是的,没有办法
女儿逃学,练习抽烟
他没有一点办法
母亲病了多久,也躺了多久
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他卖水果,刚收了假钱,
又得交罚款
他只有呆呆地,蹲在那里
没有一点办法
他攥着那张钞票,揉着,撕着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一点点办法
无所顾忌。飞鸟们在虚无处
放纵着翅膀。而我
一个怀揣口琴的异乡人
背着身。立在野花迷乱的山坳
暗暗地捂住,那一排焦急的琴孔
哦,一群告密者的嘴巴
我害怕。一丝丝风
漏过环扣的指间
我害怕,风随意触动某个音符
都会惊起一只灰兔的耳朵
我甚至害怕,当它无助地回过头来
却发现,我也有一双
红红的,值得怜悯的眼睛
是啊。假如它脱口喊出我的小名
我愿意,是它在荒凉中出没的
相拥而泣的亲人
无非是,把一尊佛
从石头中
救出来
给他磕头
也无非是,把一个人
囚进石头里
也给他磕头
一个大字。也须是在北方
万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体味,吹的含义
这容不得矫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
单薄的草,瘦削的树
它们选择站在一场大风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我的儿子,一定是最早发现蚂蚁的那个人
一岁的他,还不能喊出,
一只行走在尘埃里的
卑微的名字
却敢于用单纯的惊喜
大声地命名
——咦
修行者的秘密生活
几孔窑洞也是。他说,
山即是空花即是色
躬身入窑后
他像遁入一个秘密
拈花为茶的修行者
他不舍昼夜。在清溪边
吐纳花香,弹指云雾
那一年,他三十有一
和我仿佛。如今,
轻得像一个孩子
他指着朦朦天空
眼含敬畏,“在此地,我耳中的雷声
比你们多”
我不能给所有的牢笼,指认自己的罪名
世界伤口无数,我只能选择一个,去溃烂
撒盐的时候到了,我孤零零的伤口
绝不够堆放。一个人太少了
我只能是桑,是槐
被别人指着,骂着的时候
我不能+1,不能点赞
不能既指向自己,又骂向自己
无题